编者按：我国著名经济学家，我所创办的倡导人、学术顾问荣敬本教授于2017年12月24日不幸逝世，特发浦文昌同志撰写的回忆文章，以兹纪念。

　　荣敬本教授于2017年12月24日突然逝世，使我痛失一位良师益友。荣敬本教授，1933年9月8日生人，无锡人（生于上海）。他1949年初加入中国共产党，1952年底毕业于东北农学院俄文系，即分配至中共中央编译局，在该局翻译室经济组工作。1979年，荣敬本到中国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从事研究工作，在吴敬琏、赵人伟等倡议下，他开始从事比较经济学的研究，取得了一系列重要科研成果。1983年，荣敬本先生回到中共中央编译局，参与撰写了《恩格斯经济思想》一书（1984年人民出版社出版）。1985年，他任中共中央编译局当代马克思主义研究所副所长，研究员。同年，他在中央编译局领导和中国社科院经济研究的支持下，与吴敬琏、赵人伟等共同发起创办了《经济社会体制比较》期刊（简称《比较》杂志），荣敬本与吴敬琏、赵人伟三人一起共同任主编，1990年和1992年，荣敬本作为美国西雅图华盛顿大学访问学者两次访美。荣敬本长期致力于比较经济学的研究，并曾兼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生院、南开大学、中山大学比较经济学教授。我与荣敬本先生交往近30年，在我的心目中，他是一位锐于理论创新和热忱促进经济社会改革的著名经济学家。

锐于理论创新

　　改革开放以来，荣敬本教授始终锐于改革开放的理论创新。早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他就与同事合作从事把有关社会主义模式的文献资料汇编成《社会主义经济模式论著选辑》一书，供我国经济学界客观地研究。他还向国内介绍了布鲁斯、科尔奈、奥塔▪锡克等一批东欧经济学家及其观点。在改革开放初期，他和吴敬琏、赵人伟主编的《经济社会体制比较》杂志系统介绍了德国、日本、亚洲“四小龙”，以及拉美国家从统制经济、管制经济向市场经济转轨的经验和教训，前瞻地为“比较经济学”、“新制度学派”、“寻租理论”、“转轨经济学”等经济学前沿理论领域开辟了宽松而严谨的学术空间，还参与研究并刊发了“中国经济体制改革总体设计”等一批原创性成果，引领了比较研究的学术潮流。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社会上出现了“官倒腐败”。1988年，在他主持下，《经济社会体制比较》杂志社组织了寻租问题的讨论会，1989年荣敬本和肖梦编写《腐败:权力与金钱的交换》一书，分析腐败现象的实质和根源，探索铲除腐败行为的途径，提出廉政建设的政策建议；重点介绍寻租理论，包括寻租的概念、寻租理论的代表作、对付寻租者的方法、寻租理论的现实意义等。1990年荣敬本与刘吉瑞合作写成《比较经济学》，成为比较经济学在中国的开创者之一。荣敬本教授还在探索我国基层民主改革方面，做了许多研究工作，取得了显著成果。1996年，他到河南新密市农村基层进行调查，随即又回到故乡无锡农村做调查，所写的两篇调查报告先后以论和再论《从压力型体制到民主合作体制的转变》出版（由中央编译出版社出版）。提出把上级规定的行政指标改为基层组织自下而上的监督，扩大县乡人民代表大会的权力，改中央、地方和农民三者的零和博弈为合作博弈，成为某种双赢的民主合作体制。为了探索我国政治体制改革的路径依赖，他还主持撰写了《论延安的民主模式》，进一步说明在我国农村进行基层民主改革是符合我国的国情的，也是中国共产党的好传统。荣敬本2002年离休后，又在无锡组织开展对民间商会，以及改进党在地方治理结构中的领导方式等课题研究，取得了许多一些独创性成果。

热忱促进经济社会改革实践

　　在荣敬本教授主持比较杂志工作时，他曾多次以比较杂志的名义组织和主持企业家座谈会，我有幸参加了其中的一些会议。在我看来，这些会议虽然是比较杂志联系企业家的渠道，但就其内容和效果看实际上是当时的改革专题研讨会和促进会。以1993年5月10-11日比较杂志社在郑州举行的企业家座谈会为例，参加这次会议的就有多位地市党政和人大的领导、以及学界和企业家人士。吴敬琏教授和时任国家经济体制改革委员会常务副主任的安志文都出席了这次会议，并就当时的经济发展形势和经济体制改革许多热点问题做了专题演讲。会议就当时的经济发展是否已经过热、会不会发生严重通胀，以及当时改革的许多热点问题进行了热烈的讨论。与会人员大家都觉得当时的经济已经呈现过热状态，建议政府要尽快采取措施调整结构、控制通胀。在推进改革方面，吴敬琏、安志文都呼吁加快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型，呼吁以产权制度为核心推进国企改革和各项配套改革，与会的一些企业家则介绍了国有企业深化改革的成功经验和体会。那时，我刚从无锡市经济研究中心调到无锡市经济体制改革委员会工作，深感这次会议以及而后继续由他组织的其他研讨会，都对我们地方的改革实践具有很大的指导和促进意义。

　　荣敬本教授不仅热心于促进经济体制改革，还积极促进社会体制改革。2000年初，我从无锡市体改委领导岗位上退下来。他与我商量在无锡合作开展发展民间商会的研究。当时成立了发展民间商会课题组，他在其中发挥了重要的领导组织作用。在他的联络协调下，课题组邀请到吴敬琏、陈清泰同志当课题组学术顾问，并与无锡市工商联密切合作。我们这个课题组一开始就定位于把理论研究和实际推进发展民间商会的改革结合起来，以无锡为基地进行培育、发展民间商会的实践和探索。在当时的中央编译局领导和比较杂志编辑部，以及中共无锡市委、市政府的支持下，从2001到2012年，课题组先后在无锡开了10次民间商会研讨会（以后成为中国民间商会论坛，2013年开始论坛移师浙江大学，今年举行了第15次年会），就民间商会的性质、功能、立法、内部治理、管理体制改革等各种理论和实际问题进行深入讨论。吴敬琏、陈清泰、保育钧、吴晓灵等都参加过这些讨论，吴敬琏教授更自始至终参加这些研讨会。课题组先后出版了《市场经济和民间商会》、《建设民间商会》和《中国商会法立法研究和中外资料汇编》等专著（其中市场经济与民间商会和商会法立法两本书是由中央编译局出版社出版的）。更重要的是这一系列课题研究对无锡市以至于对全国的民间商会的发展都发挥了重要的促进作用，无锡的行业协会商会管理体制改革和民间商会发展一度在全国领先。例如，伴随着我们课题研究的进程，无锡市人大常委会于2003年在全国率先就行业协会商会进行地方立法，制定了《无锡市促进行业协会发展条例》（对行业协会进行地方立法的第一个城市是深圳，无锡市是第二个城市），在2005年，中共无锡市委、市政府又从无锡实际出发，对行业协会商会、学会管理体制进行大胆改革，在全国率先实行分类归口管理的无锡模式，有效促进了无锡地区行业协会商会快速发展。在这个课题研究和推进实际改革的过程中荣敬本教授都作出了重要贡献。

　　2004年，荣敬本教授又先在无锡，后在象山进行了“改进党的地方治理结构”课题研究，举行研讨会并出版了专著《改进党的地方治理结构的比较研究——论十亩地模式》。他认为这一研究是《从压力型体制向民主合作体制的转变》这一研究课题的继续。在改进党的地方治理结构的研究中，他认为进一步发展社会经济自治系统同改进和完善党领导的行政管理系统是相辅相成的，这将有利于提高党的执政能力，使社会主义建设顺利发展，广大人民的利益不断增进。他还认为在农村，对资源支配权的核心是对土地的支配权。因此正确处理基层政权、党组织和农民在土地使用上的关系，将是从压力型体制向民主合作型体制转变的关键。这些观点至今还具有重要的意义。荣敬本教授在无锡还参与了由无锡市委原副秘书长王安岭同志主持的地方政府治理结构研究课题和无锡市惠山区地方政府治理结构改革试验课题的研究，先后出版了《地方政府治理结构研究报告》、《关于惠山地方政府治理结构改革实验报告》两本专著。这些研究为无锡地方政府的治理结构改革发挥了积极推动作用。

独特的研究思路

　　荣敬本教授自己说他一贯坚持理论联系实际，注重实地调查。在我与荣敬本教授交往的过程中，特别是在2000年以后，我们合作进行了多个课题研究，深感他的理论研究思路颇具特色，即他特别注重在实地调查中进行比较研究。他在《社会资本的增值裂变——论大亚湾模式》一书的导言中就说过：通常研究问题，先要弄清定义，再从定义出发来论述主题。但是，也有人反对先从定义发展，例如，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中就不主张首先争论文学的定义，而是从革命的实践出发来讨论文艺如何为人民服务的问题。因此，我们也不想从社会资本的定义出发，而是从大亚湾核电建设的实践来研究社会资本的作用。事实上，他就是通过对大亚湾核电建设中所遇到的各种关系，诸如中国政府和外国政府的关系（包括中央政府、广东省政府和当时的港英政府的关系），中央政府各部门的关系，政府和企业的关系（包括外国政府和外国企业的关系，港英政府和企业的关系，政府各部门和企业的关系，各研究机构和企业的关系），以及企业和企业之间的关系（包括中国企业、外国企业和香港企业之间的关系，以及国内企业的关系），还有企业内部的关系等各种复杂关系进行深入调查，在此基础上提出大亚湾式资本增值裂变模式的理论描述。此外，他的调查技术也很高超，我曾应他的邀请参加他所主持的完善党的地方治理结构和大亚湾核电发展模式的研究，陪同他在江苏无锡和浙江象山农村和民营企业做调研，发现他特别善于与调研对象交朋友，聊调研话题，尤其善于从一线的调研（田野调研）提出具有普遍指导意义的理论观点，这也使我从中启发良多，受益匪浅。

　　斯人已去，然其风范及精神长存。像荣敬本教授这样的老一辈理论工作者们，他们为深化改革而努力勇于探索的精神，求真务实的精神，以及锲而不舍的进取精神，将成为我们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新时代中推进全面深化改革的思想宝藏和强大精神力量！

　　附：荣敬本教授的主要著作、译著
　　《社会主义经济模式论著选辑》同吴敬琏、赵人伟合作 荣敬本编 人民出版社 1983年
　　《比较经济体制—从决策角度进行的研究》 纽伯格(E.Neuberger)和达菲(W.J.Duffy)合著；荣敬本等译 商务印书馆 1984年
　　《社会主义经济的运行问题》布鲁斯(W.Brus)著 周亮勋、荣敬本、林青松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1984年
　　《恩格斯经济思想》荣敬本、周亮勋、王踢君、张钟朴著 江苏人民出版社 1985年
　　《理想与现实：匈牙利的改革过程》科尔奈（J.Kornai）著 荣敬本译 中国经济出版社1987年
　　《短缺与改革：科尔奈经济论文选》 荣敬本等编 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7年
　　《反均衡—经济系统理论及其研究任务》科尔奈（J.Kornai）著 刘吉瑞、邱树芳译；荣敬本校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1988年12月
　　《腐败：金钱和权力的交换》荣敬本 肖梦合编 中国经济出版社1989年
　　《比较经济学》荣敬本 刘吉瑞合著 辽宁人民出版社1990年
　　《建设市场经济的总体构想与方案设计》吴敬琏、周小川、荣敬本等著 中央编译出版社1996年
　　《民间商会研究》荣敬本 浦文昌合著 2003年出版
　　《社会资本的增值裂变—论大亚湾模式》 荣敬本，浦文昌著 中央编译出版社2004年

2018年元月6日